“是子期孟浪了,师傅原谅则个。”
卓梦媛朝周逸略施一礼,言语寥寥,仿佛也失去了兴致。
周逸乐得清静,双掌合十,无声回礼,而后便向船尾走去。
耳畔响起已退至篷舱中的二人声音。
“我假称许愿,兴师动众,拉上大家一同上业果寺。沦为笑柄倒是无妨,最重要的是我三哥……”
“放心吧,古书里屡有托梦典故。何况你和我都做了同样的梦,怎么着也要去探一探。”
“但愿吧。是了,船上那和尚可有异常?本以为是业果寺僧人,还想探听点消息。”
“一个混吃混喝的假和尚罢了。我那位师父临走前曾提到过,如今世上,佛门已经崩塌灭亡,再不可能有真正的僧人。”
“纵然是假和尚想来也无大恶,到时能救则救吧。”
……
“能救则救?”
周逸目光闪烁。
两人说这番话又是何意?
敢情这帮郡府里的公子哥们上山入寺,只是一个幌子?
真正的目的,也只有两位幕后黑手——卓梦媛和方子期才知道。
周逸看向斜侧里飘出的黑色小字。
这卓梦媛乃是广元郡的太守之女,平日里就胆大包天,总喜欢纠集一帮公子小姐,飞鹰走马,在郊外狩猎。
相比较而言,方子期的家境则稍显落魄。
他祖上虽也世代缨簪,甚至曾为京畿显贵,可到其父这一辈忽遇变故,褫夺官爵,沦为了平民。
幸而与卓家是世交,举家南徙广元郡,在卓太守照顾下,其父得以入郡学当一名教授。
可方子期却放着好好的书不读,偏偏喜欢追寻那飘渺无迹的“仙道”。
数年下来,少说也花了数十两银子,业已和家里闹僵,人也变得神神叨叨。
湖风吹来,在水面掀开圈圈涟漪,悄然荡入周逸心底,诡异之中蔓生出一丝警觉……不管这两人想打什么主意,都绝不可以影响自己的还俗大计!
周逸也不是没有想过,业果寺存在于世,本身就很蹊跷。
然而,这座寺庙。
寺庙里的和尚。
和尚中的老和尚。
已然成为他还俗绝大部分希冀所在。
遗憾的是,黑色小字中,并没有关于业果寺的消息。
怀揣着这番沉重心思,周逸在船尾停住脚步,迎风而立,面容无悲无喜……稍显冷漠。
一旁的船家托起斗笠,颔下微黄的虬髯在风中抖动,脸上已然盈满笑意:“贤……”
第二个“婿”字尚未落下,就被僧人冷冽如剑的目光刺碎。
他低笑一声,喉部耸动,改口道:“先前得罪之处还望小师傅见谅。”
周逸沉默片刻,道:“她可还好。”
“船家”轻叹口气:“好与不好,又能如何。身为九子后裔,她的命运,终难自主。”
周逸望向远处湖山:“泾河龙君之子,纨绔恶劣,实非良配……罢了,说这些有何意义,阿弥陀佛。”
自嘲般笑了笑,周逸渐敛形色,话音一转:“老黄你不去做玉清国国主,跑来人间,乔装成一船夫,又是为何?难不成想要干那湖上下饺子的害人买卖?”
箕踞而坐在船尾的斗笠老翁,正是上个月时,周逸在玉清国认识的黄须国君。
也是《剑南地方志》里所记载的黄须巨鱼。
彼时两人还曾做过七日准翁婿。
然则玉清国七日,却也不抵人间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