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翊入内后就闻到室内浓厚的药味和血腥味。
他来到榻前,看到躺在榻上面如金纸,气若游丝的孙策,和自己印象中那个器宇轩昂,龙姿神武的身姿相对比,一下子就悲从心来,扑通一声跪在了榻前,眼眶已经渐渐湿润。
孙翊不是无情之人,自穿越来后,孙策对其疼爱有加,关怀备至,更何况孙策还是这具身体的亲兄长,血脉相连之下,纵是铁血男儿,也难保不动情。
响动惊醒了小憩的孙策,他看到是孙翊来了,脸上浮现和蔼之色。
他招招手,示意孙翊近前。
孙翊赶忙近前握住孙策的手,口中哽咽道,“大兄。”
孙策见孙翊一副要落泪的样子,虽是将死之人,口中却还是玩笑道,“想不到吾家虎儿也有如此女儿态的一天呦。”
说完反手紧紧握住孙翊,稍微停顿后语气惆怅的说道,
“弟弟,哥哥不行了。”
孙策的这一句话瞬间击破了孙翊的心防,孙翊眼眶中的眼泪再也压抑不住,慢慢流了下来。
“不要哭,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吾刚才梦到父亲了,父亲还是那么的威武,哥哥向他认错,说吾还是辜负他的嘱托了。父亲却摸着哥哥的头夸哥哥,说吾已经做得很好了。”
“哥哥很后悔,后悔自己如此轻佻,才落得如此下场。吾不怕死,可是,可是哥哥怕自己死了,谁来保护你们呀。谁来继续守护你们呀。”
说到这里,孙策的眼眶也慢慢湿润了。这是外人所不知的暴烈的小霸王的柔软的一面。
孙策的话一句句如刀子般割在孙翊心头,原主对孙策的感情,现在正猛烈冲刷着孙翊的内心,但孙翊强忍住没有落泪。
因为哥哥叫他不要哭。
“将来这副担子要由你来担着了,不要怪吾,这副担子很重,但哥哥相信你一定能挑起来。”
“江东基业初创,北有曹公,西有刘表,东有陈登,除此之外内部豪族林立,山越动乱不停,世家虎视眈眈,内忧外患未有一刻停止。
汝执掌江东后,一定要谨小慎微,要懂得任贤,唯有任用贤才才能稳定江东!”
孙翊仔仔细细的听着孙策的话,不住的点头。
“汝没有我的威望,所以日后行事要多倚赖贤臣。
贤臣中如程普、黄盖、韩当、张昭、吕范、朱治、周瑜等这些或为大才,或对我孙家忠心不二,你可放心委任。
其中张昭、周瑜二人,内事不决问张昭、外事不决问周瑜,汝记住了吗?”
“弟弟谨遵兄长教诲。”
说完孙策好像还是不放心,加了一句说道,“事有不谐,必以周郎为都督,进取不论,保守江东不在话下。”
孙翊连声应唯。
见孙翊都记住了自己的话,孙策这才放心下来,他拍了拍床榻,外面守候的孙河会意,打开门,
外面早已等候的孙权、张昭、程普等人鱼贯而入,纷纷跪在榻下。
孙策示意孙翊扶起自己,被孙翊扶起坐在榻上后,孙策对着跪着的众人说道,“吾受创甚重,已命不久矣,今以吾弟孙翊为嗣主。
中国方乱,夫以吴、越之众,三江之固,足以观成败。望公等善相吾弟。”
榻下的众臣听孙策如此说,都心从悲来,不少老臣已经哭泣出声,但他们都同时应道,“将军勿忧,吾等必以生命守卫少主。”
见群臣如此反应,孙策点点头,他又召了张昭近前,语气哽咽的说道,“吾弟年幼,若叔弼不任事者,君便自取之。正复不克捷,缓步西归,不必东顾也。”
张昭听后眼泪再也忍不住,语气悲伤又坚定的说道,“君侯放心,少主英明果决,必不会堕父兄威名。有老臣在一日,少主就在一日,必不容少主为人所欺也。”
见张昭作出了如此保证,孙策心中的最后一丝疑虑也消散。
他强忍住身体的痛苦,他感觉下一刻自己就会死去,但他还是坚持着命人拿来了虎符印绶。
虎符象征着兵权,而印绶为银印青绶,象征着孙策的吴侯爵位。
孙策抓过孙翊的双手,将虎符放到了其手中,而后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想将其银印青绶系在孙翊的腰上。
孙翊看着这一幕震惊不已,历史上孙权只是继承了孙策的兵权,而吴侯爵位却是由孙策之子继承。
孙策如今如此做,是在向众臣宣告,孙翊继承了他的一切,孙翊就是他无可争议的继承者,孙策的良苦用心令孙翊感动莫名。
看着孙策强忍伤痛,而显得吃力的颤颤巍巍的手,孙翊心中不忍,他伸手握住孙策的手,孙策有点诧异,抬头看向孙翊,
而孙翊对孙策投来了坚定的目光,“大兄放心,这印绶弟弟自己带的紧,这虎符弟弟也会握的紧。”
说完孙翊将孙策的手轻轻拿开,转身面向众臣,当着众臣的面,自己系紧了绶带。
跪着的众臣看着孙翊这番举动,眼中都露出了赞许之色,果真是有父兄之风。
而孙策看着孙翊这番举动,先是一怔,然后放声大笑起来,笑的是那么的肆意,那么安心,
“吾弟,当为周武。”
说完后,孙策用尽全身的最后一丝力气站了起来,但很快不稳,幸亏被孙翊扶住,“吾孙伯符乃江东小霸王,岂可死于榻上。”
孙策示意孙翊扶他到窗边,此时的他已经快油尽灯枯,
他把头靠在孙翊的肩膀上,望着窗外的明月,语气飘忽的说道,“若干年后,吾江东的月光必朗照于天下。”
“三郎,善待家人。好为之,好为之。”
这是孙策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
感受着身旁兄长气息的消失,孙翊抬头望天,眼泪在无声的留下。
“哥哥,好走。”
过了一会后,房间内哭声大震。
江东小霸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