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天下到底有多大?时至今日,恐怕在大多数汉帝国民众的心里都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这些年来,他们只知道王朝的精锐铁骑东征西讨,所向无敌,为自己的国家开辟了大片的疆土。至于大到一个什么程度,对于普通人来说,却只能在惊叹中去想象了。
就像是长安街市上那些酒足饭饱之后扯开喉咙大声争论,最后不管争论到怎样的激烈程度都总是以一句话作结论的阿爷们所说的那样,管他到底有多大呢!反正很大就是了。没听朝廷发布过的诏文里曾经说过吗?
“……兹今往后,凡日月所照,皆为汉土。江海之水,都是汉流……抗逆不臣者,虽远必诛!”
对于普通的民众来说,这样的话听在耳中,是最提神解气的。而因为酒后变的豪气万丈的当众宣扬者,当然不会去详细解说这诏书内容所发布的背景和当时的针对情况。而听的人也自然不去理会这些不相干的事。往往在整条街的轰然喝彩声中,大汉帝国的无上威严就这样潜移默化在了每一个人的内心深处。
而这样的情形,在长安体现的最为明显。好像是每一个朝代生活在帝都王城里的人,都会不自觉地通彻天下大势一般。长安人自然也不例外。在酒楼茶肆之间,大嗓门儿谈论起国家大事来,一个个比朝廷大臣还要牛逼。
“哎,听说过没有?就在昨天,草原上的余丹单于已经来到长安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呵呵!老周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千真万确,一点儿都没有错!”
“老郑,如此肯定?难道你亲眼看见了?”
“诸位、诸位……这个我可以作证啊,老郑他确实亲眼看见了。而且不光是他看见了,昨日朝天门外,当时老夫也在场,正好亲眼目睹那位草原王的到来。嘿嘿!”
正当午后时分,这是长安最大的酒楼明月楼新开的一处分店,就在北门附近。几个喝的红光满面的老者,谈性正高。二层的酒楼上上下下几乎座无虚席,足以看出明月楼的兴旺。许多酒客和在这里吃饭的人听到他们的谈论,不由自主的转过头来想听个究竟。
靠窗的这一桌七八个客人,看上去都上了年纪。穿着虽然朴素,看不出是什么身份,但举止谈论大声归大声,却并不粗俗。大略可以猜测出,他们都是有一定身份地位的长安本地人。
酒楼上下,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酒香。在这样气氛中高谈阔论,本来就是一件十分惬意的事。得到别人肯定的老郑,脸上浮现出一种说不出来的自豪神色。他下意识的摸了摸额头的一块伤疤,话语中平添了许多感慨。
“现在的草原之王,也就是原来的匈奴王啊!想自从战国、秦、汉以来,草原与中原势不两立。历代匈奴王无不以侵略中原为主要目的,以至于成为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华
夏民族和其他各族的心腹大患。千里烟尘,铁骑连陌,烧杀劫掠,震动长安……唉!像我们这个年纪的人,这些事都记得很清楚吧?”
旁边的几个老者和其他上了年纪的人,都纷纷点头。匈奴铁骑南侵,他们的父祖辈受害非浅。而在他们的青壮年岁月,也曾经经历过这样的日子。如果认真回想起来,从开始阻断匈奴人的进攻,到彻底把他们打服,也不过距离现在十多年的时光而已。长安附近那些人心惶惶的日子,都还记忆犹新。
“是啊!谁能想得到,从先秦开始强盛将近百年的匈奴骑兵,会在短短十年之内走向灭亡呢?匈奴王布衣入朝,以藩臣之礼觐见天子,这在过去是想都不敢想的事!而今能够亲眼目睹这样的盛事,也算是此生无憾了。老郑,等再去坟头祭奠的时候,好好和你家那二小子念叨几句,想必他们这些在九泉之下的年轻人,也会欣慰的。”
有人在旁边唏嘘不已。这种触动内心深处的情绪,年轻一辈的人也许了解的并不那么深。但对于他们这些经历过自高祖皇帝开始,历经文、景二帝那几十年时间之内,屡屡遭受匈奴人侵犯的人来说,感怀自然不同。
老郑的眼中掠过一丝悲伤,不过很快就消失不见。他举了举手中的酒,带着几分自豪说道。
“明天我就约几个老伙计同去。帝国百年盛典即将到来,朝廷有司颁布了对以往为国牺牲将士的额外追封和奖赏。又拨巨资大范围修缮陵园……唉!我家那小子当年死在草原战场上,历年下来朝廷给的褒奖已经够多了,这次又得到这么大的荣誉。我们当然要去酌一壶酒,好好对他和他的同伴们说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