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铁证这个词,赵亮心中一动。
记得在警官大学读书时,一位有着多年一线办案经验的老教授曾对他们这些学员说过:世间之事,最怕绝对二字。尤其是警察破案,拿证据说话这是基本常识,也是行为准则,但是动不动就说“铁证如山”,便往往容易被自己的思维盲点所干扰,从而缺乏了对人、事、物和规律的客观分析,也缺乏了对职业的敬畏。
回头看看,很多冤假错案在侦办的过程中,最常见的就是“铁证”这个说法。
赵亮若有所思的掂了掂手中那块沉甸甸的玉佩,问申侯道:“这是长烈公子的?”
申侯连取过来仔细看看的意思都没有,就点头承认:“没错,是那孽障的。这枚玉佩乃是我申家祖传之物,老夫绝不会认错。唉——”
“从不离身?”赵亮继续问道。
“从不离身。”
赵亮点点头,对众人道:“我早就听说,长烈公子与他的姐姐感情很深,所以先王后身逢不幸,想来他也非常难过。年轻人一时冲动,可以理解。他既然没有当场伤及褒富的性命,那么此事就还有转圜的余地。这样吧,趁着事情发生不久,他们可能还未走远,我们赶紧把人给追回来才是首要。范辰!”
“卑职在!”
“你速速点齐三百御林军,四面出动,搜索褒富将军的踪迹。”
“卑职遵命!”范辰大喝一声,转身快步离开。
赵亮又对申侯道:“还要烦请您老相助,派些熟悉地形的人手,配合范将军他们行动,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另外再安排一路人马,火速赶回苍岩城,没准儿长烈公子真如范辰所说的那样,打算到先王后的牌位前宰了褒富呢。”
不待申侯说话,嫪桀抢先道:“这事我来安排吧。此次带来这里的军兵不多,只有一百骑兵而已,我分出五十人配合范将军,另外五十人沿着去苍岩城的路一直追过去。”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申侯同意道:“你嘱咐手下人马,一旦碰上那个孽障,不用顾忌他的身份,立时拿下。他若是胆敢反抗,或者意图伤害褒副使,那就当场格杀!”
“属下明白,请侯爷放心。”嫪桀答道:“我这就去传令。”
看着嫪桀脚步匆匆的离去,赵亮笑了笑,对尴尬万分的申侯说道:“侯爷,我看你也不必忧虑啦,事已至此就听天由命吧。所幸的是,被劫持的目标不是我,否则麻烦会更大呢。可以说,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申侯可是一点也笑不出来,闻言连忙惶恐道:“御使大人言重了。我那个逆子,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来犯您的虎威啊。御使虽然是女儿之身,但却是名震边陲、战功赫赫的大将军,等闲之辈岂能动您分毫。”
“这话说得倒是没错,”暌离笑道:“敢来招惹大将军,那绝对会死的很惨。”
赵亮瞄了他一眼,道:“哎,我说你怎么能如此厚着脸皮吹捧自己主将呢,也不怕让侯爷他们笑话?得啦,现在天色不早,咱们大家还是先回去一边休息,一边等信儿吧,总是戳在这里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没准儿过不久,公子和褒富就能回来了。”
听他有意送客,申侯和申左兰赶忙施礼告辞,暌离也跟着他们向赵亮道别,一起离开御使馆舍。
赵亮目送众人离开,便转身回房。一进屋,他并没有急着宽衣解带的上榻歇息,而是从行囊中取出绑绳,迅速将衣袖裤口扎紧。等到他将全身装束都收拾利索后,门外突然传来几下微不可查的敲门声。赵亮快步过去打开房门,一道黑影自门缝钻了进来。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去而复返的暌离。
“妮妹,刚才你给我使个眼色,原来是要我陪你去干见不得人的勾当啊。”暌离笑嘻嘻的看着赵亮,说道:“没想到堂堂的大将军也是个中高手,嘻嘻。”
赵亮没好气道:“废话!打仗也需要侦查敌情好吧。咦?你怎么好像事先知道要去干什么似的,换了这么一身夜行装扮?”
“我是山贼出身,夜行衣向来都是穿在里面,外面再罩着寻常袍服。”暌离解释道:“我可不知道你竟然是打算要亲自去探看敌人虚实。原先想的是先来听听你有什么吩咐,然后自己再出去四下打探查访一番,保不齐运气好,能顺手把褒胖子给捞回来。”
“哦?难道你也认为褒富仍在此处?”
“那是当然。驿馆并非是设在人烟稠密的城池之中,附近也没有什么集镇村落,戳在光秃秃的驿道旷野上,往哪里跑都不难留下踪迹。只要有心追索,快马飞骑很容易便能赶上。倘若那个什么长烈公子真的是要绑架褒富,往外逃就只能是个笑话。所以,在下判断,绑匪和肉票,一定还藏在这里的某个地方。”
赵亮点点头,同意道:“你的想法跟我一致。申长烈对褒富出手,动机上没有问题,可是逻辑上却存在着诸多疑点。首先就是时机和地点不对。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要选在我们进入申国疆域后行动,这不是明摆着落人口实吗?其次是方式欠妥。假如真的只是为了给他姐姐报仇,那么直接割下褒富人头供奉灵前不就得了吗?为何还要辛辛苦苦的把人给抓回去再杀呢?褒富又不是先王后被废的罪魁祸首。第三个问题是身份暴露。按道理来说,这类举动要么是偷偷摸摸,不留半点痕迹;要么是光明正大,就是要让全天下都晓得是老子所为。可是这个申长烈恰好夹在中间。夤夜偷袭却留下人证活口,然后又仿佛是怕人证还不够给力的样子,再双手奉上一枚玉佩当做铁证。你说诡异不诡异?”
“看来,这其中确实有很多蹊跷啊。”暌离若有所思的喃喃道。@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