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仔细介绍了一遍家里情况,而且并不讳言父兄也曾参与海上贸易之后,王世贞开始仔细向钱渊打听内情。
对于一个文坛上有偌大名声的士子来说,这些算是俗务,但对于一个兼提督军务的浙江巡抚的儿子来说,这是理所应当的。
在这个时代,儿子入父亲幕府参赞机务是常事,如严嵩的儿子严世蕃,徐阶的儿子徐璠都是典型。
王世贞的父亲王忬,嘉靖二十年进士,去年初出抚山东,后因为倭寇频频上岸劫掠,朝廷令王忬提督军务巡抚浙江。
这是首任巡抚朱纨自杀三年后,朝廷任命的第二任浙江巡抚,这也显示了朝廷对如今倭寇劫掠、海上贸易所持有的态度,不过这些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反应过来的。
比如,那位还在舟山试图再上一层楼的五峰船主,他就没反应过来,史书上记载,如果不是一阵大风,很可能就没了所谓的徽王。
当然,这也和王忬到任后大半年只顾着剿灭上岸倭寇,对海商贸易置之不理有关。
一番长谈之后,钱渊才施施然离开,走出酒楼的那一刻,他心里有着不为人知的雀跃,制定的计划虽然有变动,但总的来说问题不大。
早在一个多月前刚到杭州的时候,钱渊就让人盯着巡抚衙门了,原因很简单,他记得很清楚,大名鼎鼎汪直就是被王忬打得逃窜日本。
不过还想到如何和王忬搭上,反而等来了他的儿子,大名鼎鼎的王世贞。
王世贞是去年以刑部员外郎出使案决庐州、扬州、凤阳、淮安四地,在回京途中自扬州南下希望能会一面父亲。
王世贞的名气太大,一到杭州就引得文人墨客议论纷纷,这才引起了钱渊的注意。
钱渊并不奢望能攀上王忬,只希望找到门路在关键时刻递上那两份名帖,钱渊也不奢望能与王世贞相交,但希望能有所交集,说的明白一点,他希望将这种交集显露给某些人看看。
还在酒楼二层盘桓的张居正笑着低声说:“倒是看不出来有攀附的心思。”
王世贞点头赞同,“松江钱氏也算名门望族,这等事是做不出来的。”
原本两人都猜测钱渊是寄希望攀上浙江巡抚王忬这座靠山,但最后三人说的口干舌燥钱渊也没有透漏出这方面的心思。
呃,钱渊就算有这个心思也不会这么急着表现出来,什么时候开口说什么样的话,前世饱经商海锤炼的钱渊经验丰富,他目前只是想借助王世贞这个巡抚公子的身份摆脱可能的危险,比如那位张四维。
“也是,松江府的府试案首,考个进士难度应该不算太大。”王世贞笑了笑说:“你什么时候启程回京?”
张居正犹豫片刻后说:“我想再等等,再看看……杭州、宁波一带海上贸易如此旺盛,如果能将市舶司收归户部,未必不是一条出路。
张居正辞官归乡后,今年初自荆州南下,所见所闻触目惊心,土地兼并之风大盛,如钱渊所说,农税越来越少,朝廷财赋余地也越来越小,据说翰林院已经几个月发的都是宝钞了。”
如今的张居正已经初步展现出他的政治眼光了,三年前他写下《论时政疏》,明确指出朝廷目前最大的五个问题,其中一个就是财用大匮。
明朝可能是中国封建历史中财政最糟糕的一个朝代,从开国之初到最终亡国,财政问题一直非常严重而且基本没有什么好的变化。
但张居正也很清楚,土地兼并是个大锅,一旦捅破身败名裂都是轻的,是不是能通过其他方式来解决财赋问题……
王世贞皱眉叹道:“那就分开走吧,我五日后启程,希望尽早入京,据说椒山在狱中重病。”
张居正眼中闪过一丝不以为意的神色,在他看来,如杨继盛、沈炼上书弹劾严嵩并没有实际意义,保留有用之身以图后计才是正途。